比较研究方法在文史方面的运用,可以说由来已久。比较研究方法在考古学领域内,亦大有用武之地。
中国和外国的考古学有着各自的渊源。现代考古学在欧洲形成,是在19世纪前期,其前身是所谓古物学(antiquarianism)。中国的考古学则是在20世纪前期现代考古学传入后建立的,它的基础乃是传统的金石学。
要把中外考古学真正沟通起来,必须对古代各地区、各国家的文化作通盘的观察,以整个人类的历史发展为背景,进行细致的对比研究。这样,就可以看到各种文化的同异,揭示一些文化间交流影响的关系,并对各个文化在历史上的地位和贡献作出恰当的估计,这正是比较考古学设想达到的目的。
比较研究对中国考古学的发展也有很大帮助。事实上,很多学者在研究中国考古学时,都应用过比较研究的方法,尤其是就某种文物作具体比较的情形较多。比较研究适用的范围极广,只要是两种以上的文化,不管是对文化的整体,还是对文化中的某项因素,都可以进行比较。可以对照中国与外国的文化,也可以对照中国境内的不同文化。我觉得,在中国考古学范围内展开比较研究,不妨分为下列五个层次:
第一个层次,是中原地区各文化的比较研究。
中原的考古文化,并不是只有单线的发展。这方面的认识,在古代史的研究者间已有先驱。比如傅斯年的《夷夏东西说》,就主张三代(夏、商、周)及近于三代之前期,大体上有东西不同两个系统。
现在我们知道,中原地区的考古文化是相当复杂的,如果简单划为两系,未必能反映实际。古代这一地区的人民究竟应如何划分,很值得通过比较研究去考察。即使是在秦统一以后,一些文物之间的文化联系,也应当通过比较来探索研究。
第二个层次,是中原文化与边远地区文化的比较研究。
这里说的“边远”,即中原以外的广大地区。中国从来是多民族、多区域的统一体,研究历史文化不能脱离这一前提,但是以往很长一段时间,边远地区的考古工作进行不多,对当地的文化面貌了解有限。这种情况,在近年已有根本的改变。现在全国各地已发现的旧石器时代的文化遗址,数量已经超过4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遗址。新石器时代遗址的分布,其密集和广泛,更是前人难于想象的。过去学者多认为商文化限于黄河中下游一带,如今看来,这种文化的影响范围要广大得多。以商代青铜器的出土而论,北到内蒙,东到山东,西到陕西和甘肃一带,南到广西,其器物均有商文化的特点,表明这种文化的强烈影响。
中原与边远地区文化的交流影响,是双向的。在中原以外很多地方能够看到中原文化的影响,同时在中原也能找到来自边远的文化因素。比较双方的异同,使我们能更进一步了解中华文明形成发展的历程。
第三个层次,是中国文化与邻近地区文化的比较。
由于地理的接近,人民的往来,同中国文化关系最密切的,自当推中国周围的国家地区。不少学者在这方面作过探讨,例如以中国北方以青铜短剑为特征的文化与西伯利亚的文化比较,以中国南方发现的靴形?、铜鼓与东南亚的文化比较。再如中国与日本间的文化交流,两国学者长期以来从考古学方面加以研究,提出了很多重要的课题。这一类实例,可谓不胜枚举。
第四个层次,是包括中国在内的环太平洋诸文化的比较。
太平洋的周围,有亚洲的东部,有美洲,也有大洋洲。地理大发现以后,位处旧大陆的太平洋沿岸的东亚、东南亚,与遥远的美洲等地古代有否往来,一直是人们关心的问题。特别是中国,古代有悠久灿烂的文明,其影响曾否远越重洋,引起学者许多推测。章太炎先生曾作过推测。随后有类似想法的论作颇多,外国也有持这种意见的。无论将来能不能证实往来关系的存在,对环太平洋各地的文化进行比较研究肯定是有益的。
第五个层次,是各古代文明之间的比较。
这里说的,是指古代独立形成的各个文明。通过中国与其他古代文明的对照分析,去考察人类历史发展的普遍法则。
在这种比较研究上,应该反对唯传播论的观点。不同地区、不同文化的人们,在历史前进到类似阶段时,会有相同或相似的工艺和美术的创造,不可把这种现象一律视为传播的结果,否则就会导致错误的推论。同时又必须承认,古代人民的活动范围每每胜过今人的想象,文化因素的传播会通过若干环节,达到很遥远的地方。这里要求实事求是,也就是真正科学的态度。
比较研究还可以从更广泛的方面去理解。不同文化的类似因素可供对照比较,同一文化里的不同因素也可供参照研究。有意地利用这种方法,将会使考古学的内涵更为丰富多彩。如果这种方法能为多数学者接受运用,有可能成立新的学科分支,即比较考古学。(本报有删节,本书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)